《我的挂历女郎》——盗铅

第一章 居家必备

一筷子插进碗底的时候，像是触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。上回有这种感觉，还是他第一次将手伸进女生衣服领口的时候。

一些深红的汁水流出来，渐渐地，白米饭便浸透了油亮。香喷喷，滑唧唧，入口柔。他的眼泪似乎一下子就落了几滴。

“好吃吗？”

“好吃。是家乡的味道。”

他这样点着头，然后，立马，一惊，唰地一下从桌上跳起来。

“你谁啊？！”

对于对桌突然出现的一个大活人，哪怕是一位绝世美女，恐怕也很难让他在瞬间想到“礼貌”这个东西。

“噢，你都这样跟女孩子说话吗？很不礼貌诶。”

果然，这位绝世美女，提到了“礼貌”这个他很怕听到的词。

下意识地理了理衣袖，拍了拍头发，张建平这就又坐了下来。看了看眼前才尝了一口的美味，又瞧一瞧这忽然间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美女，双美齐现，这恐怕是在做梦？

张建平这双正要狠狠掐一下胳膊的手被瞬间拧住。纤纤素手，连指甲油都没涂的纯天然青春活力细柔之掌，竟然如此有力？他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的脸上移开。

她的眼睛里一定住着星星……哦不，应该是装满了整个星空。

“别掐了，不是梦。”

张建平本要本能似地挣脱，却像是留恋着这份如丝般的温柔。

“要爱惜自己的身体，一点点伤害也不要有。”说着说着，她便用另一只小手托着他的手掌，轻轻放到饭桌的那个桌垫上。

张建平顺势仔细看了眼，这个按理说应是三个月没洗的桌垫，竟也整洁无比，甚至散发着清香。

此时此刻，或许，张建平正经历着他人生中最密集的一系列惊吓和惊喜。

事情还得从五分钟前说起。

今天，与往常一样，我们的外卖送餐小哥张建平，拖着如咸鱼一般的身子，回到他的“狗窝”来。又一如既往地，他来不及入座和喘息，只一阵眩晕，便呼啦一下倒在了床上。

倒下的时候，他感觉自己好像倒在了，他老板平时坐的那张沙发上。毕竟，那种“弹弹”的触感，是他自己这张总是铺满脏衣服的床上，从来没有的。

这是惊喜或者惊吓之一，然而他并没有怎么体会到。直到他起身，发现平时在床上乱丢一气的衣服裤子，全部都整整齐齐地，晾在了窗台上。

他没太去想什么，便照惯例去了小出租间里，他这唯一的椅子上，坐了下来。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打开电饭煲，将早上煮好的，都已经在里面埋了十个钟头的米饭，舀一勺，进碗里。但，当他看到桌上已经有那么一碗盛满的白米饭的时候，他，依旧没有太多想。

不过，当他深深插入的时候，终于，和着米香，他感到了一丝微妙。

事情便来到了此时，此刻，他粗糙的，送餐的这只手，被倍加呵护地，放在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干干净净的桌垫上。

“你…好漂亮……”

“啊？”

“咳咳…你…你是谁？”

当然，第一句才是他真正想说的。不过第二句是他必须得说的。

“我是谁？很重要吗？”她莞尔一笑，好似春天提早来到。

二月底的，冬天的残存的微风，忽然一下抚起了窗帘。张建平终于缓下几口气，承认了这不是梦，他再仔细打量打量姑娘的脸，一些事儿瞬间浮上心头。

那是他春节前，离开这间小出租屋回老家的时候，清晨，他什么也懒得擦干净，唯独，把墙上那份挂历，终于从一月翻到了二月。

是的，2018年的春节，有些晚，在二月十五号去了。而工作那么忙的他，哪里还记得翻挂历。记得刚买这份挂历的时候，他刻意挑剩了那些大明星的款式。什么杨幂，什么赵丽颖刘诗诗，全都不要。毕竟每天骑着车在街头奔波送餐的时候，就全是她们，回到家，怎么又是她们。这样不好。他就要这个普通的，上面印着他根本就不认识的模特的挂历。反而，这个挂历上的“二月姑娘”，是深得他心。这姑娘微微笑，穿着白衬衫、蓝牛仔裤，简简单单地，黑长直的头发如瀑而下，清清爽爽，就像……嗯，就像初恋一样。

当然，最重要的是长得像。

于是他买了这个挂历，于是他把她们挂在墙上，于是，就到了这时。他那么想着，自然是把目光移到了墙上。

破破烂烂的床头，上面的一个挂历，正在“二月”那一页，他望着上面的姑娘出神。恍惚间，画上的挂历女郎，对着他，微微一笑……

“我去！”

一声惊叹，一阵猛揉眼，再定睛一瞧，嗯，挂历女郎，清秀的脸庞，就在他面前。再一瞧挂历，咦，的确，眼前的人儿，就跟挂历上的人儿，长得一模一样……

“你怕是牛郎织女看多了。”她对他说道，“你不会真以为，是因为你把我擦得干干净净，所以我才来感谢你的吧？”

他这才想起，那天走时，他的确，把她的这一页，擦得干干净净。

“那你是…从哪冒出来的？”

女孩“噗嗤”一下笑出声，往床上一坐，这时，张建平方才看清，她身上清爽简洁的牛仔裤配白衬衫，以及直落的秀发，一米六八的身形凸显修长健朗。是的，就是那种，青春的，初恋的，味道。

就是你呀！我心爱的……他几乎要喊出那个名字来，那个，他梦话里反复闪现的名字。

“帮你洗衣、做饭，帮你打扫，然后帮你解决一切，你遇到的麻烦。”挂历女郎搬起灵巧的手指，细细数着。

“谢谢了，我，也没什么麻烦。”张建平小鞠一躬，这是他礼貌惯了，对老板，对客户，那份习惯性的客气呵呵的模样。

女孩正要说什么，忽然，手机铃声响起，张建平慌慌张张地接起了电话。

“十分钟之内到公司！客户都找上门来了！”

电话那头刺耳的怒斥，像皮鞭一样抽搐着张建平，他外套都来不及穿，狂奔出门。

第二章 倒霉外卖

狂奔进来办公室，张建平已是气喘吁吁。可身后跟着他一路跑来的挂历女郎，却依旧活灵活现。来不及问一句“你体力咋这么好”，张建平的上司王总，已狠狠将一张单子往桌上一拍：

“来看看你干的好事。”

单子上竟还彩打出一张手机拍的照片，照片上，螺蛳粉热滚滚的汤从塑料袋里渗出来，烫破了袋子，流得满桌子都是。身后的挂历女郎也不禁对着此景紧皱双眉，作出一个反胃的动作。

“咦？这谁？”王总问张建平。

“哦，她……”张建平紧张地望向挂历女郎，显然他仍不习惯她的盈盈眼眸，还是看一眼就简直要脸红的样子。

“咳咳……”挂历女郎故作轻咳两声。

“妹妹！”张建平忽然大声。

“哦……”王总直勾勾盯着她修长的双腿，这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秃头男，一如既往地开启了他平时盯着她的女秘书时那种眼神，“咳，咱先不说你妹，咱先说下这个，这，看到没，你为什么要把餐放他门口？”

“王总，这是客户要求的。”张建平委屈道。

“客户要求归要求，你就不能动一下脑子吗？！你脑子是装的猪脑花吗？”王总开启怒吼模式。

张建平一贯地低下了头，开启“逆来顺受”模式。但他心里，自然是有着“有本事你来送餐啊！”之类的潜台词。

“我们的宗旨，就是给客户完美的服务。我们卖的就是服务。之前这位客户找到我办公室，我花了一个小时才安抚好他。不过人家还是得要你当面道歉。现在，你，把这个…”王总指着一个蛋糕，“送去人家府上，赔礼谢罪，并且跟他合影，传给我。”

“啧啧啧……”王总话音刚落，一旁坐在牛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的“妹妹”便先发出嘲讽的“啧啧”声。

“小妹妹呀，你可别学你哥哥。”像是川剧变脸似的，王总一下子就变了个鬼笑脸，对着挂历女郎数落一番“她哥”。

“是，老板。”张建平憋着一肚子火，心里想着那客户在电话里让他随便把螺蛳粉往门口一搁的声音，用力地给王总点了一个头，转身就去拿蛋糕。

说罢，显示完自己权威的王总，顺势就拿起他那把手雕龙的茶杯，深深地喝下一口西湖龙井。

随着茶杯一放，张建平也正好提起了蛋糕，眼神正停在王总的脸上，“噗嗤”一下他就笑出了声。

“笑什么笑？”王总一皱眉，盯着张建平。

“哈哈哈……”挂历女郎捂着嘴，也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“笑…噗噗噗……xio森么……咘……”王总的两瓣儿嘴唇，已经肿成了两根大香肠！他已经话都说不出来……

当他发现自己嘴唇重量可能增加了二十倍，下意识地托了托，手指竟被辣到！

“咘咘咘咘咘……”两片大香肠啾啾地反复碰撞，Q弹Q弹萌萌哒！张建平和挂历女郎再也忍不住，笑弯了腰。

“这茶是放了‘黯然销魂辣’吗？”张建平这样想着。

刚才，一个小小细节，王总正献媚完挂历女郎后，转身扶了扶椅子，然后拿的杯子。就在这一瞬，仅一秒之间，挂历女郎如若削葱根的小手，食指与拇指只是一搓，几粒在灯下闪着银光的粉末，便悄悄坠入了王总的茶杯。

“哈哈哈哈，这老秃头，要治好这个香肠唇，估计他得进医院。”摩托上，风里，张建平开怀大笑，这还是他第一次眼睁睁见着王总出丑，“对了，你…是厨师吗？”

骑在“饱团”的工作用摩托车上，烈风拂面，吹起她缕缕秀发。后座，她搂着他的腰，胸脯微微地，触碰在他僵硬的背上，留下一点点还待脑补完全的柔软。她好似没有重量，比要送餐的蛋糕还轻，这些感觉让张建平依旧恍惚。因而张建平的话，依旧唯唯诺诺，只像是在老板面前那份“听话”的翻版。

“我只是会在吃喝的事情上下足工夫，而已。”她的气息就在他的耳旁，即使是风里，也能感受到那种温度。是少女的温度。

“对了，都还没有问你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“叫我阿霖就好了。”这才是挂历女郎，第一次向他真正地，介绍自己。

张建平心里有一丝安慰。万幸呐，名字和她，完全不一样。他很害怕连名字都与他的那位初恋一样，那岂不是，要了他的老命？

想着想着，摩托车便停在了居民楼下。这是一个中档小区，二十年前修的，没落了，没物业公司了，便随意进入了。里面住的，也大都不是当年的小富们了。

潮湿的楼道，生锈的梯把手，吼两嗓子也就闪一下的声控灯，一副低成本恐怖片的模样。张建平要阿霖在楼下等他，阿霖不愿，说什么也要跟着，还俏皮地问了句是不是不喜欢这样粘人的女孩。张建平自然是不好意思地回答当然不是。不过送餐这样注定了“不体面”又注定了“受气包”的工作，让一个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跟着，总归是怪怪的。

敲了敲防盗门，脑海中又浮现出几个小时前，电话里“你就给我房门口”的随意的声音，张建平再次用力吞下一口怨气，默念着只希望这次安安稳稳的道歉赔礼后，不要再扣他的工资了。

想着想着，门开了，重重的“吱嘎”声，带出一张惨白的笑脸。

“你来啦。”

一位年轻男子，瘦骨嶙峋到颧骨都能看到线条，毫无血色的脸上，挂着明显是挤出来的，扭曲的微笑。

“不好！”

唰地一下，阿霖一把钳住张建平的脖子，瞬间将他拉地上倒下。

只见寒光一起，楼道灯爆炸，一把钢刀随玻璃渣刺入离他们脸只一厘米的地上！

“嗨呀！”一声惊呼，一个一百八十度回旋，阿霖腾空而起，一脚踢飞钢刀！

门边，惨白的脸，愈发扭曲，两只眼睛随着骨头的扭动，都不在一个水平线上……